第三章 程红檀与程灵竹

    “许久没有这样扔过人了。”
    陆玄看着丹鼎宗长老飞走的方向。
    估计还得再飞一会儿。
    希望不会砸到正在御剑的修士。
    潇水城的法阵能传送的距离甚远，他已经接近了约定的地点。
    不远处是一条大河，水流湍急，奔腾不息。
    陆玄掷出一只灵舟，躺在灵舟之上，顺流而下。
    漂泊百余里，他来到了一处小镇附近。
    此地位于天水观的边陲，也是约定好接头的地方。
    “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陆玄掐算了一下时间，在进入小镇的必经之路上守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一个小白点从天边飞了过来，急速落下，却是一名女修。
    “嗤——”
    一个急刹，剑尖撕裂空气，飞剑在陆玄面前急匆匆地停下。
    这女修穿着道袍，身段丰盈高挑，脚上蹬着一双小巧的靴子，不待飞剑停稳，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见到陆玄的第一句话——
    “怎么才是个金丹？”
    陆玄：“？”
    面前的女冠不过十七八岁，年龄不大，衣服倒是有点小，前襟鼓鼓的。
    此刻正挺胸抬头，上下打量着陆玄。
    “不是裸足啊。”
    陆玄黑眸微沉，金丹强者很有细节地抓住了重点。
    女修：“？”
    “咳咳，我是说，我不是普通金丹，是金丹圆满。”
    陆玄眨眨眼，把视线收回。
    “金丹圆满也是金丹，她们天水观的一位师叔，都元婴境界了，进那座死城之后，到现在还没出来。”
    女道长容颜极美，提及此事时，她微微皱了下娥眉。
    “……她们天水观？”
    陆玄注意到了对方的描述。
    “贫道，渡世剑斋当代行走，程灵竹。”
    女道长开口，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纤白玉手中，出现了一枚玉质令牌，向陆玄展示了一下。
    “嘶——”
    陆玄倒吸一口金丹级别的凉气。
    顿时就是肃然起敬。
    渡世剑斋。
    沧元界顶级仙门之一，也是沧元界最古老、最神秘的仙门。
    没有人知道该仙门究竟在哪里，修行界有传言，除非渡世剑斋愿意主动现世，否则便是真仙出手，也寻不到其总坛所在。
    世人对渡世剑斋的了解不多，只知门中弟子皆为女子。
    下一任斋主的继任者，被称之为【人间行走】。
    用人话解释，就是【圣女】。
    不过，陆玄知道些不一样的。
    虽有“剑斋”之名，但渡世剑斋的修士，绝非常人理解中的修道之人。
    该仙门的弟子行事乖张反常，从不避劫避祸。
    遇大事件必参与，遇浑水必趟，遇到危险必横推过去，可以说是去哪儿哪儿出事儿。
    这样一個到处闯祸的宗门，非但没有四面树敌，反而颇受尊敬，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渡世剑斋的弟子……十分能打，特别能打，相当能打。
    陆玄当年行走江湖，曾拜一位渡世剑斋的圣女为师。
    对方名叫程红檀。
    这件事发生在八千多年前。
    那时候自己的“亲师父”、道衍宗掌教真人刚刚飞升。
    当时的陆玄修行不过百年，实力还挺弱的。
    但为了寻找真正的结婴之法，他选择了下山闯荡，然后遇到了这位渡世剑斋的圣女。
    至于拜师的原因……
    不是因为那一代的圣女风华绝代容颜倾城，也不是因为程仙子腿长腰细玉足精致小巧，更不是因为师尊穿白丝很赞而且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很舒服……
    是因为道衍宗祖师留下的手札中记载，渡世剑斋的传承仙经，在元婴境界极有建树。
    道衍宗的修行真经，名唤《道衍真诀》，乃是祖师爷采各家之长，整理编撰而出。
    此修行大册包罗万象，乃是整个沧元界的最强仙经。
    其锻体功法脱胎佛门第一真经，炼气境取自道门第一道藏，金丹法诀更是将沧元界第一内丹仙宗和第一外丹仙宗的真解融会贯通……
    唯独元婴册是祖师爷自己编的。
    原因很简单，祖师当年偷仙经的时候，没打过人家渡世剑斋的圣女。
    道衍者，盗掩也。
    所谓道衍宗，实际上是……盗掩宗的意思。
    这很河狸。
    道衍宗祖师崛起于微末，以一介凡人之身，成就真仙果位，靠的就是一手装萌新的本事。
    在那个各大仙门都对自家修行仙经严防死守的年代。
    开山祖师拜了几十个上古大教，偷学各派仙经真诀，被正魔两道、大小上百家仙门同时下达追杀令。
    这等待遇古今未有。
    陆玄翻看道衍宗内典籍，感慨祖师爷真是个狠人。
    大教入门规矩严格，要检查神魂，查看是不是卧底奸细。
    祖师当年为了偷师，每学成一门，便将其功法储存在秘宝上，同时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洗炼重塑神魂，将自己之前的经历斩去。
    别说外人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前偷过师。
    骗别人的第一步，先骗自己。
    用这种手段反复刷副本，经历的凶险自然是常人的十几倍。
    但祖师爷是有大气运的，不仅没死，还硬生生地建立了道衍宗，压得各大仙门抬不起头来，后来更是飞升成仙，天下无人敢小觑。
    唯独成道前被渡世剑斋圣女暴打一顿，飞升前还惦记着这事儿。
    陆玄当时翻看祖师手札的时候，心说但凡开山祖师能有自己一半帅，想办法把人家圣女勾搭到手，说不定徒孙现在都不用为结婴发愁。
    渡世剑斋的道藏典籍不对外人开放，只有门内真传弟子可以修行，但偏偏又不像其它仙宗一样开门收徒。
    陆玄那时候很上进。
    为了寻求结婴之法，效仿祖师爷，委屈一下自己，多拜个师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馋人家的真仙功法，他诚实。
    渡世剑斋圣女在外从不收弟子。
    但陆玄当年仍以男儿之身，拜入了程红檀的门下。
    这里面困难与经历的波折算计、天机巧合，可想而知。
    只不过后面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上进的陆玄确实占到便宜了，但是占便宜的后果不太对劲——
    渡世剑斋的圣女对他生出了情愫，师父成了娘子，徒弟成了夫君，时间一长，孝心变质了……
    其中的过程，可以写一本一百万字的小说。
    至于为什么只有一百万字。
    一是单女主写不长。
    二是……俩人最后分手了。
    不是背叛，也无关立场。
    两人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最后……
    嗯，对于这件事，陆玄不是很想回忆。
    他此生仅有这么一次感情经历。
    开头不算坏，中间很美好，结局烂尾了。
    最后她回到了渡世剑斋的秘境里，陆玄此后再也没见过对方。
    那时候的程红檀已经进入了渡劫期。
    陆玄以为，她应该是飞升了。
    巧合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和面前这位渡世剑斋的圣女……
    都姓程。
    正因如此，原本被陆玄放下许久的记忆，才逐渐浮上了心头。
    这场拜师的经历，让陆玄学到了渡世剑斋的传承仙经，继而了解到了更多有关此仙门的信息。
    比如，渡世剑斋只有两类修行法门——
    一种是杀伐之术，一种是伪装成防御法门的杀伐之术。
    陆玄心说这什么以杀证道。
    合着渡世剑斋这个名字，只有“剑”跟宗门有关系。
    不过此刻，陆玄心中仍有不解——
    在他的印象里，渡世剑斋的人间行走，都是大乘期才下山。
    怎么面前的这位圣女，才金丹实力，就开始经历红尘了？
    “我还以为道衍宗至少要派个化神过来。”
    程灵竹摇摇头，打断了陆玄的思绪。
    不过这可以理解。
    道衍宗如今人才凋敝，这么多年过去，连个大乘期修士都没有。
    程灵竹心中叹气，为道衍宗感到惋惜。
    道衍宗掌教清阳子，是炼虚境的修士。
    这个境界已不算弱，但和当年相比……不值一提。
    沧元界修行体系，炼虚往上是合体，再往上是大乘。
    大乘圆满叫渡劫期，算是大乘期修士的一种特殊状态。
    道衍宗鼎盛时期，门内同时存在数名渡劫期修士，距离真仙只差一个门槛。
    陆玄：“……”
    不知为何。
    面前的这位师妹，明明看起来比二十一岁的自己还小上几岁。
    但说话的时候，却给他一种老气横秋、经历颇多的感觉。
    陆玄心中感慨。
    果然，现在的修真界都流行少年老成。
    圣女年轻轻轻，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像自己这种表里如一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你天分很好，留在道衍宗浪费了，要不要考虑改投其它仙门？我可以给你写一份推荐信……”
    程灵竹思索片刻。
    陆玄心想这什么劝老祖叛宗，带陛下造反。
    他当场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对方。
    程灵竹也没再坚持，抛出了一叶飞舟，准备离开。
    登上飞舟后，她一转头，却发现陆玄也跟了上来。
    “道衍宗派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陆玄有理有据。
    其实是担心，对方会陨落在那座死城之中。
    既然是渡世剑斋的圣女，那也算是自己的……某代徒孙了。
    死城诡异，敢独自一人下副本，身上肯定有底牌。
    但陆玄觉得，自己作为长辈，既然遇上了后人，也该拂照一番。
    程灵竹默认了他的说法，于是两人同乘一架飞行法宝，定好方向，向死城的方向飞去。
    一男一女，乘坐飞舟而行。
    陆玄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白衣飘飘，颇有几分洒脱。
    在他身后，程灵竹看着陆玄的背景，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对方带给自己的感觉……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