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没可能了

    让归洛没想到的是，叶樱过来看她了，在她生日那一天。

    她过来的时候归洛正跟往常一样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直到她将手里的蛋糕放下，轻轻叫了一声“洛洛”，归洛才木然地回过头看她。

    她似是根本没料到叶樱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脑子反应了半天才挣扎着想要下床，同时对她挤出个生硬的笑容，“阿姨，您怎么来了？”

    叶樱连忙阻止她的动作，扶着她的胳膊让她重新坐了回去，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床边。

    掌心中的胳膊纤细得不像话，她的整张脸也透着点不健康的白，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

    “洛洛，你瘦了。”

    叶樱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脸，一想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更觉得抱歉。

    归洛抬眼看她，反握住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您也是啊。”

    叶樱的状况跟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眼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神采，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这段时间对叶樱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归洛甚至不敢去打扰她，怕打扰到她和林正孝跟律师的交涉，影响对林轶正的判决结果。

    如今见到她，归洛只觉得一阵心疼。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22岁了。生日快乐。”

    叶樱对她挤出个笑脸，却一点也没能传达开心的心情。

    “谢谢阿姨。他……怎么样了？今天不去看他吗？”

    林轶正跟她同一天生日，今天本来是值得庆祝的一天，现在……一切都变了。

    “今天周末，见不到。”

    叶樱垂下头，知道她想了解些什么，但……自己带来的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时间退回到叶樱和林正孝判决后第一次见林轶正的那一天。

    时隔那么久，叶樱见到透明隔板之后的林轶正，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泪来。

    林正孝揽着她，自己也觉得有点鼻酸。

    林轶正从没见两人这样过，他们一向是开明又心大的父母，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更不会因为他而感到失望。

    然而这一次……他们都失望透顶了？

    “爸，妈，对不起。”

    桌下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爆起的青筋彰显着他内心的情绪波动，他其实远不如面上那样云淡风轻。

    叶樱慌忙止住眼泪，对他露出个笑容道：“说什么呢？我们都会等你出来的。这不算什么，你可别有太大心理负担。”

    林正孝点点头，开玩笑似地说道：“你小子从小就不走寻常路，这会儿长教训了？我跟你说，等你出来过后，非得让归洛好好管管你……”

    林轶正听到归洛的名字才终于将紧攥着的手松开，却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陈俊森的家人有为难过你们吗？”

    叶樱先是一愣，然后扯了扯嘴角，安慰道：“这没什么啦！你别担心！他们做的那些事无非是发泄内心的愤怒，时间一久就会消停的。”

    林轶正眉头紧紧蹙起，听她这话就知道真实的情况比绝不像她说的这样轻松，这虽然是他意料之中的一种后果，但当真实确认它的发生之后，他仍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他不在他们身边，如果发生什么事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爸，妈，搬家。现在的工作也别干了，换个地方生活。”

    他平静地抬起眼睛看他们，但话语里蕴含的深意却不言而喻。

    事实上不管是叶樱还是林正孝都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不知为何被陈俊森的家人知道了，确实也经常受到骚扰，现在看虽然还能抵抗，但长此以往，他们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说的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们都懂。

    沉默片刻后，两人似乎有了决断，朝他点点头。

    “洛洛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是撑着一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已是万幸，但她愣是坚强到一点课业也没落下。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等着你。”

    叶樱看着他的脸，像是想要探究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妈，我跟她，没可能了。”

    他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却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有眸子里的那一点黯淡出卖了他内心的不舍。

    “我太了解她了。她以为只有我在她身边她才可以发挥出所有的潜力，其实不是的。她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她只是需要时间认识这一点。从我心里产生那个危险念头的那一瞬间起，我跟她就没可能了。”

    说出这些话时他终于有种释怀的感觉，好像长久以来内心的那些不甘和不舍也终于归于虚无。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痛，就像是生生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剥离下来扔掉，鲜血淋漓之间他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叶樱见他说得决绝，总归是有些不忍，毕竟两人六年多的深厚感情她全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因为这样无可奈何的理由而放弃，她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探视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他们没说上几句话就又要走了。

    最后十几秒，叶樱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就这样放弃洛洛了吗？”

    林轶正低着头，低喃着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有美好的未来，耽误她做什么呢？”

    时间一到，他就被带走了。

    叶樱明白了他的决断，虽然感到痛心却只能选择接受。

    他们回到华江去处理了很多事，例如办辞职手续、卖房子，短期之内就将他们在华江的痕迹抹去。

    他们决定离开了，不告诉任何人，去另一个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只有这样，才能让“林轶正“这个存在完全从归洛的生活中消失。

    这是他们对她最后的温柔。

    走之前叶樱专程在归洛生日这一天来看看她，除了真心想要祝她生日快乐以外，还想对她传达林轶正的决断。

    归洛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林轶正的拒绝探视似乎暗示了一些东西，她甚至不敢主动去问一问叶樱他的想法，她怕自己承受不了。

    现在叶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知道自己没法再逃避了。

    “洛洛，你一向都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叶樱的话语非常果断，“断了。忘了他，以后好好生活。”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归洛在听到那两个字时仍是万念俱灰。

    良久的沉默后，她才有些无助地看向叶樱，“他是不是在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和陈俊森结下梁子，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长期以来她不敢去想这件事，然而这个事实却像深入骨髓一般折磨着她。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她总是被人当做威胁和伤害他的对象，这一次也一样。

    她本可以有选择的。

    她本可以不去逞一时之强跟陈俊森比什么拿奖，本可以不顾及她一厢情愿的友谊去参加什么生日派对，本可以不因那一点点的不忍心而跟着冉柠进别墅，也本可以……不让他来接她的。

    以前他总是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些纷争，这一次却脱离了掌控。

    她是罪魁祸首。

    意识到这一点的归洛再也无法掩饰被自己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内心，直到今天她才发现，痛到极致的心是流不出血的，它只会像一个被掏空内里的标本，没有半点生机。

    “洛洛，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是死去的陈俊森。”

    叶樱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尽温柔地抚慰着她。

    “阿姨，我知道了。”

    哀莫大于心死，归洛此刻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倔强地说道：“我不会再去见他了，但我会一直等他。”

    “洛洛你这是何苦……”

    叶樱一下子红了眼眶，扭过头去平复情绪。

    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决心，尽管她早就知道归洛是这样的心性，此时也很难不动容。

    以林轶正的性子，一旦决定某件事谁也无法改变，她日后一定会尝尽痛苦。

    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叶樱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洛洛，爱人之前，首先要爱自己。”

    “我知道的。”

    归洛对她点点头，“谢谢您。”

    走出病房外，叶樱深深地看了眼那个坚持下床对她挥手的女孩，微微闭了闭眼后在内心默念：“再见了。”

    叶樱和林正孝就这样消失了，连叶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当所有人回过神来想去找到他们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刻意地隐瞒了所有人。

    归洛和林轶正之间唯一的一点点联系被无情地切断，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曾经那样孤独又迷茫的状态，没有一点方向。

    她出院了，又开始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她和林轶正住过的那间房子她继续租下去了，那里面残存着林轶正的气息，她舍不得就这样搬走。

    从表面上看，她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

    楚寒和饶毅直到现在都没法接受现实，他们的小团队解散了，智云项目中心重新换了新的组长，他们没有再待下去。

    他们时常还能看见归洛的身影，但也刻意回避着跟她的见面，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司禹昊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入职场，他们也开始找工作了。

    转眼又到了寒假，归洛觉得自己好像连回华江都失去了理由，以前是因为要跟林轶正回家跟叶樱和林正孝团聚，现在……她孑然一身，在哪里不是一样呢。

    她在家里从天亮待到天黑，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发呆，没有开灯。

    卧室里的手机响了，她缓缓直起身子想过去接电话，刚站起来的一瞬间——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她摸索着去收拾那些碎片，却被划伤了手。

    鲜血滴落在地，她慌忙打开灯去止血，白色地毯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地上的玻璃碎片上那个橙子图案就这样映入她的眼帘，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无力地滑落在地上痛哭起来。

    “林轶正，我快撑不住了。”

    细碎的呜咽声满溢在房间里，她有些无助地抽噎着，低喃道：“你回来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