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漠河舞厅

    05年，红豆餐厅是县城里为数不多还算不错的餐厅，老板是张伟老爹的朋友，早早的安排了一桌还算不错的饭菜等着小哥几个考完试之后放松，更难得的是还准备了几瓶啤酒，这可把正在可劲儿吹“八大金刚”的梁桦磊和张伟高兴坏了，拉着田凌云和李文生就开始讲“道上”的规矩，以及鄙视对方是多么的生瓜蛋子。

    女孩儿则在聊着各自喜欢的内容，桌上唯有马薇薇一脸的意兴阑珊，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啤酒，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破县城的小学校待的都快生锈了，一张清秀的面庞下偏偏长了一颗猛虎一般的心。

    “周戎，过年怎么安排。”马薇薇问道。

    “还能怎么样，就这么过呗。”

    “要不，跟我回帝都，我带你去射击馆，枪弹不限量，你不是想要个那种弹壳做的坦克吗，有什么好玩儿的，姐带你去玩五对轮怎么样？运气不错的话，新款的99式都能试试。”马薇薇诱惑道。

    周戎一脸的警惕：“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拉上我一块儿去，你留下来，还是跟我有关系，对不对。”

    “没有的事儿。”马薇薇岔开话题。

    “没有的事儿，你怎么不自己回去……”周蓉表示不信。

    “好，我跟你说实话，我被那个地方刷下来了，想要再去的话，得等一年，关键是想找到几个合适的队友，然后磨合，太难了，我年龄太小，身份敏感，很难跟其他人融合进去。4人一组，找遍全军也很难找的齐。”马薇薇说道。

    “孤狼那帮人不行吗？”周戎问道。

    “他们年龄超了……即使选上，也很快会退下来，我需要的是能跟我一起服役到退役的伙伴。”马薇薇解释道。

    周戎挠了挠头：“所以，你就盯上我了？变着法的诱惑我参军，不是，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我大哥二哥都在里边呢，你找他们去呀。”

    对于出卖两个哥哥的事儿，周戎干的溜熟。

    马薇薇一脸黑线的问道：“你真不知道你那俩哥哥在干啥？”

    周戎：“当兵呀，还能干啥？”

    马薇薇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不知道拉到。”

    周戎……不是，你倒是告诉我呀？他俩现在在干啥呀？

    柳丽彤岔开话题：“吃过饭去哪里？该不会真去ktv？”

    周戎说道：“哪能呢，让老秦带一帮孩子去娱乐场所，他还真干不来这事儿，我答应他，趁今天晚上还有点时间，帮他录两首歌，一会儿，有事儿的先回去，没事的去帮个忙，就在学校音乐器材室。”

    陈晨问道：“是那个小说里的歌曲？”

    “是的！”

    “带上我，带上我，一起去。”陈晨有些兴奋。

    “我也去，我还从来没去过学校的器材室呢。”李文生说道，他和田凌云一样，因为明天要一起去地市参加比赛，被周戎拉过来先互相熟悉一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柳丽彤因为母亲病情有变化，吃到一半就匆匆走了，陈晨则是因为她母亲“防火、防盗、防周戎”的缘故直接被堵在饭店门口接回了家，至于李文生和田凌云，因为明天第一次参加这么高级别的竞赛，也在周戎的劝说下早早的回家休息了。

    以至于最后跟周戎一块儿回学校的只有借宿在他家的马薇薇，还有无事一身轻的张伟和梁桦磊。

    其实，录歌的事情也没那么复杂，老秦早早的就把伴奏做好了，只是作为亲历者，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理解他的人的陪伴。

    经过文艺汇演之后，周戎和老秦这老少哥俩也处出了情分，倒是很乐意帮他这个忙，至于马薇薇，战友的事儿就是大家的事儿，更何况她算是213事件的知晓者之一。

    路上，周戎有限度的给张伟和梁桦磊讲述了一下213事件的经过、《雪谷鹰啼》的故事背景以及在那场大火之中牺牲的女孩儿和她的爱人之间的故事。

    只是迟钝的两人完全无感，或者说，他们对于明天去网刚枪更感兴趣一些。

    \"开始！\"周戎看着已经调整好情绪的老秦说到，他已经调试好了混音台。

    舒缓的旋律响起，钢琴极强的节奏感混杂着手风琴婉转的声音，颇有点苏式民歌的感觉，短暂的前奏几乎是瞬间过去。

    器材室布置的简陋录音棚里响起了老秦略带烟嗓的声音，暖暖的男中音里带着点伤感的沙哑……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三千里偶然见过你

    花园里有裙翩舞起

    灯光底抖落了晨曦

    在1980的漠河舞厅

    一段唱完，梁华磊和张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马薇薇甚至直接站起了身，她说不明白，只是感觉这首歌有种强烈的撕裂感……

    明明是很舒缓的旋律，偏偏给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伤感！

    明明是很深情，甚至是饱含思念的歌词，却给人一种刺骨的凉意，似乎让人一瞬间就回到了二十五面前的那个寒冬，那个滴水成冰的边疆小镇，那个夜晚！

    马薇薇默默的打开了她自己带来的dv，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可能会有用。

    如果有时间

    你会来看一看我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我怕我的眼泪

    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老秦闭上了双眼，自顾自的唱着，如同歌曲中的那个人一样，在向另一个人不经意间诉说着等候多年的话语。

    歌曲即将进入高潮，老秦宛若魔怔了一般，点上了一只烟，伴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体，那是80年代的dis。

    邋遢的胡须，配上他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面孔和花白的头发……

    他在用一种极度荒谬的舞步诉说着一个等待者的悲凉！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不必说野风惊扰我

    可是你惹怒了神明

    让你去还那么年轻

    都怪你远山冷冰冰

    在一个人的漠河舞厅……

    老秦继续肆意的在歌曲中宣泄着自己的思念和悲凉，整首歌的歌词，没有一句在感慨命运的不公，却又处处都透着对命运的控诉；

    没有一句提及对亡者的思念，却让人感受到了那种肝肠寸断的回忆……

    “这首歌……我大概再没勇气唱第二遍了！”歌曲早已录完，器材室里的几人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终于，老秦打破了沉寂：“周戎，谢谢你，我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把吉他是当年我在北漂的时候用的。

    虽然没有什么成绩，小小的一点名气也是靠它挣来的，我想把它送给你，聊表心意。”

    马薇薇说道：“我不怎么懂音乐，但是这首歌我挑不出任何瑕疵，真实，有张力，从乐器搭配、旋律、歌词的铺垫、到句子中的画面，甚至秦老师的嗓音都体现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和撕裂感，却又丝毫没有刻意和突兀的感觉。

    我没办法形容它，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作品。”

    周戎接过老秦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顺手抛给梁华磊和张伟后说道：“你就没看出点大事件下小人物的无奈？”

    马薇薇说道：“嗯……弟弟，你一定想好了怎么设计v了，诺，我刚录的，交给你了，弄好了记得让我看。”

    老秦收拾好东西，发现烟被顺走之后略微皱了皱眉，说道：“不早了，我请你们去吃点夜宵。”

    周戎婉拒了对方，背上那个已经姓周了的吉他离开了学校。

    几分钟之前，他还是在想着如何单纯的完成一个“系统任务”，在接过老秦吉他的一刻，他突然有种人生真实的感觉。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那种状态……

    他一直都是周戎，却不是完全的、纯粹的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周戎，甚至不是完全在意这里这个“柳丽彤”的周戎。

    对他而言，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好似重温一遍年少的回忆，又像是离世前人生的闪回，总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带着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和多了二十余年记忆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他，甚至无法确定柳丽彤是否是柳丽彤，因此，他在面对一切的时候都有些强装镇定，他能骗得了所有人甚至自己的内心，但是在面对曾经那个她时内心深处的一丝闪躲做不得假。

    现实的一切告诉他，这里只是另一个类似的平行世界，相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他而言，是否真实，是否有意义？

    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代替了原本这个世界可能跟自己平行对照的另一个人而已，对于这个世界原本的他，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愿景，甚至是自己所爱慕的那个人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吗？自己真的可以毫无顾忌的代替他，享用他的一切来随心所欲吗？

    直到老秦发自内心的将他最珍视的乐器交给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丝丝烟火气……

    那一刻，他突然发觉，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老秦的真挚，马薇薇的期待，张伟和梁桦磊打着哈欠的困倦；

    天上飘落的雪花是凉丝丝的，昏暗的路灯下卖油炸烧饼的摊子热气腾腾的，街边追着调皮孩子的店家的咒骂声是那么的真实，汽车溅起的泥水打在雪地上，顿时就晕染了一片……

    周戎摸着胸口传来的有力的跳动呢喃道：“我是活生生存在的，真实的人生不该不定义，不该被轻易限制，我该有自己最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