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讨债鬼

    断绝了回去的想法，齐正峰开始下床收拾起屋子。

    十二月底的丰台县哪怕是在白天，屋子里也是阴冷的，沿海的城市，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咸湿味儿，顺着毛衣的缝隙，带走人体的每一寸温度。

    他穿上外套，将啤酒瓶一个个地摆在墙角，随即将被褥抹平，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入房间。

    “终于清爽了。”

    难闻的气味被一扫而空，收拾屋子，不光是因为张超的交代，更是因为齐正峰本身就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人，等会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再待在糟糕的环境里，怕是连他自己也受不了。

    从抽屉里找了把剪刀，重新拿起镜子，对着里面的人物就开始了修整。

    早就看那嬉皮士一般的头发不顺眼了，齐正峰直接给自己剪了个寸头，可由于手艺不精，像是狗啃了似的。

    但他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的眼里，哪怕是这样，也比之前那种发型好看的多。

    “什么娘们唧唧的，还留长头发。”

    嘀咕一句，将东西放回原处。

    来到外屋，齐正峰发现脸盆旁的茶瓶里还有些热水，简单的冲洗一番，瞬间觉得人都精神了许多。

    以他如今的模样，要是张超这时候回来，指不定以为家被盗了，而齐正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驱散了冬日的阴霾，也让他那颗激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不管如何，自己还有个名义上的妻子，不论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还得先搞定她再说。

    虽然脑海里的那些记忆让他感同身受，可这些都是前身造的孽，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

    “早啊，小芳，上学要迟到了。”

    冬天的被窝总是那么让人留恋，刚从家门中冲出的阮芳听见街坊邻居里最出名的二流子在向自己打着招呼。

    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对此人的印象根深蒂固，不想有半点交集，架起小巧洋气的女式自行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齐正峰倒是不以为意，知道前身的口碑，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打声招呼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思绪却已经飘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妻子身上。

    倪蓉蓉，丰台服装一厂的会计，也是厂花。

    通过搜寻脑海里的记忆，齐正峰也不得不服气，倪蓉蓉的样貌就算是以自己三十年后的眼光来看，也是极美的，可就是这样一个集多种光环于一身的姑娘却被一个车间里制版的工人给追到手，说明了前身在某些地方还是有点特长的。

    张齐两家离得不是很远，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齐正峰就到了自家门前。

    都是厂里的职工，又是差不多时间进厂，分配的房子就在宿舍区同一条巷子里，只不过张超家是在巷口，而齐正峰选在巷尾。

    按他当时的想法，巷尾靠着围墙，有一大块儿地方可以拿来放东西，平时还可以种点葱，可现在想想，相较那点便利，受的罪更多，就连早上上班也得比人家早出门。

    思绪回到现实，和往日不同的是，平日里颇为冷清的家门前挤满了人，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还钱”的声音，看样子像是债主上门要债了。

    齐正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倪蓉蓉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要是真出了事，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让开。”

    他大喝一声挤进人群。

    看热闹的人哪里料到身后有人硬往里闯，顿时被挤得七倒八歪，有脾气暴躁的人嘴里已经开始飙起了脏话。

    “哪个龟怂，挤什么挤？”

    可当他们看到是齐正峰时，瞬间不说话了，这小子是出了名的愣头青，昨天敢当着那么多人面让厂长下不来台，真要闹起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想到这儿，几人纷纷退到屋外，生怕他借题发挥。

    而齐正峰此时可没有时间理睬他们，目光扫过屋内，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倪蓉蓉正坐在电视机旁的小凳上，穿着一件呢子大衣，抱着腿将头埋入怀里，看起来并没有大碍。

    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再看家里的沙发，则是被两个男人霸占着，这两人他也认识，是重生之前，齐正峰的狐朋狗友，同一个厂里的员工，平日里没少赢他的钱，看来真是债主上门了。

    “正峰，你回来的正好，差我们的钱该还了？”

    叫他名字的是王志远，比屋内的其他人先看到齐正峰进来，而另一个债主孙红兵看到他也是激动的站了起来，正主回来了就好，欺负一个女人，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见声音的倪蓉蓉猛然抬起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丈夫，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可随即，明亮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下来。

    回来又能怎样？他现在兜里估计比脸还干净。

    一想起早上刚打开门，就被人堵在家里要债，倪蓉蓉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老王。”

    说话间，齐正峰已经走到了王志远的面前，一米八的个子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显得压力十足。

    “我欠你们多少钱？借条带了？”

    齐正峰皱着眉头问道，态度有些冷淡，说实在的，他自己也讨厌赖账的人，可是看到当下这一幕，心中的火气还是按捺不住。

    什么意思？自己昨天才丢了工作，你们今天就堵上门来要钱，吃相太过难看了。

    至于欠了多少钱，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只是故意装糊涂让对方下不来台而已。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两人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谁打麻将会带纸笔，更何况这种事情，写下来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唉？正峰，你这话说的，哪有借条，都是自家兄弟，我能让你写借条吗？一共欠我三百二十块钱，欠红兵二百，当时邓海荣也在场，你可不能赖了啊！”

    王志远反应迅速，一把拽住想要发难的孙红兵，沉声说道，年岁稍长一些的他处事更加稳重，不仅解释了没写借条的原因，还搬出了证人，不得不让人信服。

    “呜……”

    一旁蹲坐着的倪蓉蓉却是急忙捂住了嘴，将自己的声音死死地压在喉咙里。

    虽然早已经听王志远提过，但再次听到这个数字她还是没有忍住，五百二十块钱，他怎么敢的？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百三十块，仅凭自己，这笔巨款需要不吃不喝四个月才能还清，如今更是少了一个人工作，这个家起码得半年缓不过来。

    想到这儿，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而门外的看客也被王志远说出的数字所吓到，早就知道这些人麻将玩得大，没想到玩得这么大。

    这还仅仅是欠的钱！

    想当初齐正峰夫妻俩可以说是这条巷子最有钱的，既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又没有孩子，夫妻俩赚的都是自己分配，没想到这两年半下来，居然连一点存款都没有。

    看来，这赌博是一点都不能粘啊。

    大家不禁唏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