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春雨，虽不如夏季的雨那样肆无忌惮，喜怒无常，在安静的夜里滴落在窗台也是格外醒目的。

    夏天半卧在床上，或许是床铺离窗台近的原故，视频那端的人也听的分明，却不会影响视频的效果。

    “夏夏，你就因为这提前回宿舍了？”

    “嗯。”夏天轻声回道。

    “这难道还算不上理由吗？‘投怀送抱’啊！搂着一个‘美男子’大声哭泣？！”想到这儿夏天就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榆木脑袋肯定是被门夹了，不然怎会有这样没脑子的举动？！”夏天不禁想。

    当然，更根本的理由夏天没敢给朋友暴露出来，她自己都在努力忘记，又怎好意思再提起？

    但事实是你越想忘记，那记忆就愈加清晰分明。

    而且最让夏天可气的是她要真是“癔症”发作也好，歇斯底里一通过后就什么都忘记了，但现实呢？

    夏天可能记不全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但她紧紧搂着萧珩的腰，哦，刚开始还只是单纯的依靠，不知何时起是脑中的那根筋搭错了，她开始不住的拍打着他，无厘头的哭诉着：“都是你不好…都怨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让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就可以……就可以做阿煜的妈妈了…”

    那断断续续的画面质感而清晰，不断的在夏天脑中回放，让她想忘记都不可能。

    而这还算完。

    更让夏天感到无地自容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萧珩的主卧醒来的，而且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人家的衣袖（哦！当然不会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只是夏天醒来的方式及地方变了而已）

    ……所以，就这……

    夏天敢说吗？

    她不敢，她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萧珩若只是一个素人她尚且不敢面对，更何况他又是一个大众人物呢？！

    而且，不仅是面对萧珩，那怕勇敢面对自己夏天也不能做到。

    夏天不知道曾经信誓旦旦能把自己的心守住的她是何时沦陷了的？

    “一个天上皎皎月，一个人间看客心……”

    自己眀明说过的呀！

    夏天不无悲凉的想。

    尼采说：“凡人们得不到的东西，人们不应苛求自己。”

    夏天想，苛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有一天，她也许真的会疯魔！

    而有些事情经历过一次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已是侥幸，她不想自己的生活或他的生活再兴波澜。

    如果说，时间是治愈的良药，而距离又何偿不是？！

    所以，逃！

    而夏天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逃了。

    只是，夏天忘了，古今中外，爱情的故事浪漫唯美也好，凄美悲怆也罢，之所以会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烘托主题最常用的艺术手法，是因为“爱”是人的天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如果可以控制，那还有那么多悲欢离合的传说？

    夏天亦忘了，她的两个朋友，初瑟及周阳，一个号称读罢“天下”经典言情故事，一个号称看罢“天下”经典偶像剧，这两个人岂是夏天吱吱唔唔的一个“嗯”字就能打发的了的？！

    “这么好的机会，就没发生点……”

    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周阳突然下了线。

    不过，没给夏天松口气的机会，初瑟已接着问道：“就没发生点什么带‘颜色’的事情？”

    “当…当…当然没有！”夏天急急的否定道。

    其实也真是没有，但偏偏夏天第二天清晨醒来的地方让她不能理直气壮的否定。

    “没有吗？可是，夏夏，你在心虚诶。

    不然，你不用这么急着否定啊！难道萧珩真是不能貌相了？天呢！他是不是……”

    初瑟慢条斯理的分析道，但是，那想象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担心自己的朋友“被坑”。

    不过，至于初瑟是何种心态，对于夏天来说到也无关紧要，因为她压根就没注意初瑟的语气。

    在听道“萧珩不能貌相时”她便又急急的出手了，视频中是夏天态度端正，中气十足的回答：“萧珩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那样的人？”初瑟坏坏的笑道。

    “就是……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夏天没好气的道。

    “哦，好，没有就没有！不是就不是呗！”初瑟满是遗憾的道。

    “……”好朋友之所以称为好朋友而不是损友，是懂得适可而止。

    单就这一点上，初瑟和周阳也绝对能称的起是夏天的好朋友。

    “那个到底发生了没？”这周阳是下线下的突然，上线上的更是突然，不仅突然还很是时候，单刀直入的提问让刚松了口气的夏天心又提起来了。

    周阳趁清明节放假攒了几天班，回了趟亅市，今晚才赶回s市。

    “没有。”总结经验教训，夏天故作冷静的道。

    “……”初瑟眨巴眨巴眼睛做着无声的抗议。

    “……，好，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sur，我这长途跋涉刚回宿舍，衣服也没换，水也没喝一口，听着雨声安慰你这颗飘浮不定的心，你说是不是也就我这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绝好闺蜜！……”

    视频一端周阳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只是，不知道她是那根神经受刺激了，又喊起了夏天的英文名。

    “嘁，难道不是你那颗八卦的心又燃起来了？”

    不等夏天说什么初瑟已毫不留情的反击道。

    “哎呦喂，不说话你会死啊！”周阳呛道。

    “会，会憋死。”

    “……”

    “……”

    不用说，初瑟与周阳的互怼模式又上线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人的聊天模式必有一人是和事佬，而夏天一般就是那个倾听的和事佬。

    从小到大那两个人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见面就打嘴仗，但要说是八字不合呢，听到他人诽议其中一人，另一人必会毫不留情的反击他人。

    所以，初瑟与周阳这种建立在“吵架”上的坚固的友情，夏天到也习以为常了，但现在可是隔着屏幕呢！

    没理会正在分辩的两人，夏天端起书桌上的玻璃杯，杯中沏的是芽肥绿润多毫的绿茶，她轻啜了一口，准备继续隔着屏幕“听戏”。

    然而，入口的清茶没有出现夏天想象中的清香及醇厚的甘甜，而是一抹淡淡的苦涩，让她不禁眉尖轻蹙，闪过一丝苦笑：“明明一样的茶种，味道却差了甚多，难不成还只习惯了某种手法的沏茶？！

    ……

    唉！怕是以后她吃的茶只会感其苦味，而品不到清香了！

    ……

    好，苦涩的茶又能苦到哪里呢？”

    “夏夏！夏夏！”周阳的声音唤回了陷入了沉思的夏天。

    “哦，你们谁赢了？”

    “谁赢不重要，来，来，来我们说正事。”

    “正事？”夏天也疑问道。

    难不成先前夏天的一番“轻描淡写”还真成了娱乐小八卦了？！

    “嗯嗯，正事，正事，那个sur呀，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留在s市？“留在s市？”

    “对啊，虽然你来s市的时间不常，但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我还记得上周我去c大找你，你那个小师妹宁宁摇着你的胳膊给你撒娇让你帮忙，夏夏，这可是在j市时我和初瑟都没有过的待遇啊！我差不多要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这样的没有距离感的你了？

    夏夏，s市是国际化大都市，包容性强。

    夏夏，试一试，像你上次对我说的那样给自己一次机会。”周阳正色道，“对不对，小色女？”

    关键时刻周阳总不会忘记高统一战线。

    虽然不知周阳怎么突然说起对夏天来说较为沉重的话题，但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默契还是有的。

    初瑟也忙道：“是啊，夏夏，你去s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化，不说别的，单就你之前的那番叙述，换做以前，不逼你，你会说吗？

    夏夏，给自己一次机会！你看现在我与宋老师处的不也挺好的，去年我考研，她还帮我复习英语来着。

    还有初晴，独身主义的她快要订婚了！

    你看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改变？真实的自己？”夏天扪心自问。

    其实，夏天真的快要忘了真实的自己或者说七八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不是说她变的虚伪了，而是当一个人不得不日复一日的披起冷漠的铠甲，时间长了，可能她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原本就应该是淡漠的了！

    恍惚中，夏天仿佛看到了静静的夜里，那张临窗的公主床，窗外星河黯淡，窗前是湛蓝色的窗帘。

    而她们三个人，她与初瑟，周阳正挤在床上说悄悄话。

    周阳说她与隔壁班的学习委员谈恋爱了并且要决定考同一所大学。

    初瑟说她决定与爸爸和平共处了。

    然后，是自己，她告诉她们自己将来想要学医，想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病，然后治好她……

    那大约是在她们上中学的时候！

    ……

    再然后

    ……

    夏天才知道，时光带走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她的热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自从无端的把周阳也拉入流言的漩涡，夏天就怕了，如果距离会让她的两个朋友居于安全的位置，那么她必须疏离。

    虽然也明白自己的朋友不会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语，但夏天不能不在意，因为那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承担。

    至于来s市后的改变？大约是真的在改变！！

    或许是因为客居“他乡”的礼仪所致？

    总不会是潜意识里的信任，所以放下了冷硬的防备？！

    然而，夏天又如何能骗的了自己？

    只要撞上那双满目星河的眸子，夏天就会忘记了她还有一副坚硬的冷漠的铠甲。

    至于周阳说的宁宁与阿玦。

    夏天也应该是好多年没有遇到过如少时的初瑟及周阳那样热情的人了！

    她们怎么可以那么的像？

    萍水相逢，无视她的淡漠疏离，让夏天不忍拒绝。

    因为宁宁与阿玦总会让夏天忆起在她被人指指点点，被众人孤立时候，她的身边，一左一右还有初瑟及周阳……

    “谢谢！瑟瑟，阳阳，谢谢你们！谢谢！”

    忆之往昔，夏天由衷的道。

    “夏夏，第一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第二，我们要的也不是谢谢！夏夏，我们也不强迫你非要在什么样的时间段完成怎样的结果。

    但，夏夏，给自己一次机会！

    你可以慢慢来，总有人会相信你的！”认真起来的周阳总可以把感性的事理智的分析出来。

    “……但……嗯……好…好…好，我想想。”夏天道。

    其实，夏天想对自己的朋友说，爱情让相爱的两人看到的多是对方的优点，幻想中两人以后的生活也只是把优点无限的放大。

    然而，真的走到谈婚论嫁时，因着某些问题，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现实变不成童话。

    从爱情到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或许爱情的主角开始也会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但一旦耳边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它会如一粒种子慢慢的生根，发芽，然后疯狂的生长，而后信任会也会慢慢的被腐蚀，所有不成问题的问题也会成为问题……

    然，朋友们一番好意，现在说这些似乎不是时候。

    三个人的视频通话，终是夏天找了个有来电的理由中断了。

    不过，夏天说有正在切入的来电到也全非借口，只是电话来了夏天没敢接通。

    虽然也不差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但她仍没有想好怎样去面对他，礼貌而和煦的他会说些什么呢？

    婉转的还是直接，又或是……

    好似无论他是何种选择，夏天都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所以逃离后的她一直躲在自己的壳里，不敢去触碰。

    而留在s市？夏天无法否认心底有个声音在隐隐呼喊：“留下！留下！……”

    不为别的，如果注定不能相守，那么就选择一处离他最近的地方终老！

    只是，爸爸……

    其实，他们父女是何其相似！如若不能守住一个人，便想着可以守着她长大地方，她生活的地方，然后，守着回忆度余生……

    逃离后的几天里，夏天也曾不只一次的认真的剖析过自己。

    按说一个将近奔三的人，一个有过一段残痛教训的人，不应该轻易地就春心萌动了呀？！

    如若真有什么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故事也还罢了。

    然而并没有呵！

    “难不成自己骨子里也是个“看脸”的人？”夏天苦笑。

    夏天临窗的书桌上，精巧的玻璃杯中清茶已淡了几许，手中的《纳兰词》已停留在某页上不知多少时刻了。

    夏天垂目，当黑漆漆的眸子驻留在某处时，心中似乎答案。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是不是世上的事，总失去了才知其美好？

    那会不会有人因为不曾拥有，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也会成为她眼中，她心中最温情的画面，最向往的生活。

    而那种无形中温暖他人的人就会成为她最无力抗拒的人，如初瑟，周阳；如宁宁，阿玦；如他……

    窗外，雨声依旧。

    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停地充斥着这段时间的所遇，所见，而越是想忘却，那身影却变的越加清晰…………

    唔，好！绵绵细雨中的回忆总是惆怅居多。

    听着窗台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夏天又忍不住想：“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还是细雨绵绵？虽说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独自一人拖着打着石膏脚去医院，是不是也算是些许悲情色彩的画面？！……”

    夏天又是一抹苦笑，她缓缓的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做无端回想。

    好……，既然今夜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那就不睡了。

    夏天索性有下了床，打开了笔记本，导师布置的课题那就先着手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