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是普通阴差

    “进去？”彼岸瞧尹惜语停了下来，挑眉反问。

    尹惜语不知怎么的，盯着那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有点挪不开眼。

    总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又想不起来。

    甩开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抬眸看了一眼彼岸。

    “彼岸花？”尹惜语好看透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属于自己的黑色。

    她的眼神迷茫又坚定，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彼岸。

    尹惜语只觉得自己嘴里的话，好似没有经过自己的大脑，只是潜意识就脱口而出。

    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把控的情绪，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反感和后怕。

    就好似有人在控制自己。

    而彼岸在看到尹惜语的眼神，听到她嘴里的话后，身子不自觉地僵硬了片刻。

    他漆黑的眸子，烁了烁，竟有些不敢与尹惜语对视。

    收回视线，他推开大门，肩宽腿长，迈了进去。

    尹惜语只觉得，整个人突然回过神来，好似被什么鬼东西附身而后又突然抽离了自己身体那般。

    莫不是这阴间的鬼怪？

    不应该啊，以她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有鬼怪敢在她面前蹦跶。

    而且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眼看彼岸进了酆都城大门，就要不见踪迹，尹惜语立马小跑着跟了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那沉重的大门，又慢慢地合拢了。

    酆都城里的一切，与尹惜语从各类书里看到的，云泥之别。

    这里，哪里像人们想象中的鬼城，完全就是一座世外桃源一般。

    沿路上，当真是一排排桃花树。

    一路走下来，桃花瓣如细雨飞落在四周，如果不是先前看到大门上的那几个字，尹惜语当真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彼岸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在前面一浅一慢地带路，那速度只像是领着尹惜语在安心地游玩。

    他还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身后的尹惜语。

    在瞧见尹惜语眼底的欢喜之后，彼岸的嘴角，竟也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

    果然是喜欢的，这毕竟是你以前就喜欢的。

    彼岸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思绪有些缥缈，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尹惜语，沉浸在桃花世界里，猛地就撞上了彼岸的后背。

    “你突然停下来作甚？”尹惜语捂着脑门，责问。

    彼岸此刻的情绪有些低迷，声音低沉：“想到了一些往事。”

    “还想去哪里逛逛？”彼岸敛起情绪，再次看向尹惜语。

    尹惜语总感觉彼岸的眼神，好似能够穿透自己的灵魂，又好似在看另外一个人那般陌生。

    “这就是阴间？”尹惜语总觉得彼岸是不是在哄骗自己。

    明明书里所说，进入酆都城，会排列着一殿至十殿阎王殿，各个殿门门口都有把守的阴兵。

    进入酆都城的鬼魂，都需要排队等候各殿阎王的审判，然后被判进入哪层地狱受罚。

    刑满之后，才能投胎。

    可是，眼前的一切，哪里有什么被审判的鬼魂。

    全是一些做事的，开店的，休闲的，过日子的鬼魂。

    一切的一切，都和人世间的一模一样。

    “不然呢？”彼岸反问尹惜语，“你感觉不到他们都是鬼魂吗？”

    尹惜语自然是感觉得到，在自己身边形形色色走动的，并不是活人。

    她只是不相信，这就是人类千百年都畏惧的阴间。

    若阴间真是如此祥和安宁，那人类，何必畏惧死亡呢？

    瞧出尹惜语眼底的迷茫，彼岸抬手一挥。

    尹惜语只瞧见，眼前的一切，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替换先前场景的，是另外一片修罗场。

    拔舌地狱、剪刀地狱……

    一层层，痛苦的呻吟声，充盈天际。

    反反复复血淋淋的场景，让尹惜语都看的有些反胃。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彼岸见尹惜语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轻轻笑了笑。

    尹惜语只觉得周围的痛苦叫声，让她有些心烦气躁。

    “十八层地狱，倒是和佛经里说的一样。”

    彼岸再次抬手，地狱的一切再次不见。

    周围的一切，又恢复成了最开始和谐的模样。

    “你知道地狱第十九层是什么吗？”彼岸似开玩笑地问道。

    尹惜语只以为他是为了没话找话，缓解一下先前她那不适的情绪，倒也顺势地说道：“一共就十八层，哪里会有十九层。”

    “自然是有的……”彼岸认真地回答。

    尹惜语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似开玩笑。

    “那是？”

    “人间……”

    “人间？”尹惜语低喃，仔细地回味着彼岸的话。

    彼岸倒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道：“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若是没有，你可以回去了。”

    尹惜语思考着彼岸的话，似透彻又似有大悟，抬头起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是一片清明了。

    “没有了，回。”

    就在两人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尹惜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秦婉。

    今日的她一身英气逼人的骑马装束，头发高高束在头顶。与之前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牵拉着一根绳子在身后，绳子拴着一大两小三个有些落魄的鬼魂。

    那一大两小慢吞吞地跟着秦婉的后面，走过的地方，湿漉漉一片。

    “秦婉！”尹惜语追了上去，喊了一声。

    秦婉闻言，立马转身，看到了尹惜语。

    同时，她也看到跟着尹惜语身后的彼岸，她刚想曲腿，就瞧见彼岸对自己摇了摇头。

    “你没去投胎？”尹惜语诧异。

    “我现在叫忘情。”秦婉微微笑了笑，“还有，谢谢你。”

    她感谢尹惜语真的完成了那日对自己的承诺，她也看到了高胜斌在临死前，日日夜夜受着铜柱地狱般的折磨。

    （注：地狱第六层：铜柱地狱。故意纵火，放火害命的人，死后入铜柱地狱，扒光衣服抱在燃烧的铜柱上。）

    而且高胜斌死后，被判了永远不能转世，只能一直待在第六层。

    这些都是尹惜语的功劳。

    尹惜语注意到秦婉和彼岸之间的互动，对彼岸的身份更加质疑了。

    因为从进入这里之后，彼岸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就不是一个普通阴差能够做到的。

    瞧着尹惜语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彼岸只觉得后颈有点点发冷。

    这小丫头，心眼多得很，他真有些担心。

    “他们是？”尹惜语注意到，被秦婉拉住的三个鬼魂，好奇地开口。

    秦婉，现在要叫她忘情，眼神有些紧张地偷偷望了望尹惜语身后的彼岸，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现在在做阴差。”

    “因为我不想去投胎，所以就被留下来做阴差了。”

    忘情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女人，带着她的一双儿女跳水自杀了，我今日是负责将他们送去第十四层，枉死地狱。”

    忘情慢慢道出身后被她拴住的三人的来路。

    尹惜语这才注意到，为首的女子，左手拉着女孩子，右手拉着男孩子，两个孩子的手腕都被紧紧拴在他们母亲的手腕上。

    而忘情的捆鬼绳，捆住的是三人的脖子。

    看样子，三人死之前，手是被捆在一起的。

    若是在上面，尹惜语还要掐算一下，三人是不是真的是自杀。

    毕竟看着俩娃大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小的才三岁。

    而且手是和妈妈捆在一起的，瞧着反而像是被丢进水里，他杀的模样。

    可是既然鬼魂都被带到了酆都城里，那就说明死因已经是确定了的。

    是这个妈妈要自杀，所以带上了两个孩子？

    尹惜语望向那个一直深深埋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眼睛，还一直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的女孩子。

    瞧身形，应该也和自己上辈子差不多的年龄。

    如此年轻，就有了一双儿女，在很多人看来，应该是人生赢家了。

    可是，居然带着孩子们自杀了。

    那孩子的爸爸呢？

    “抬起头来。”尹惜语身后的彼岸，见尹惜语似乎对这件事真的很是好奇，直接开口对那女鬼道。

    女鬼在听到彼岸低沉浑厚的声音之后，脑袋就似乎被人控制了一般，直接抬了起来。

    尹惜语对上这张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人在死后，鬼魂还是会呈现离开时的状态，等到彻底放下国航之后，那魂魄才会恢复成最美好的时候。

    此刻女人的脸浮肿得瞧不出样子，但是那双眸子里，还是看得出一丝属于年轻女子该有的清澈和干净。

    只不过在那干净之上，多了被岁月折磨的黯淡和迷茫。

    而她那一双儿女，倒是和生前一样的模样。

    孩子不理解为何母亲会带他们去死，所以死后虽有些浑浑噩噩，可是灵魂的模样倒是不像他们母亲那般被泡发了。

    “为何这般决绝？”尹惜语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那柔柔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那女子说。

    那女子本来有些畏惧彼岸的身份，可是在听到尹惜语的话后，她空洞的视线，凝聚在尹惜语的脸上。

    脑子里涌入了一堆生前的记忆。

    后悔吗？

    带着孩子来到这里，还要被打入枉死地狱。

    可是不带孩子走，留下他们，在人世间，怕是会更痛苦。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是自己自杀，为何要判孩子们，跟自己一起去枉死地狱。

    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去转世，要陪着自己一起受罪。

    眼泪顺着肿胀的眼角，流了一脸。

    女子不知怎么的，作势就要下跪，想求一求尹惜语。

    她总觉得，若是尹惜语开口，那抓她的阴差就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投胎。

    只是，在她双膝刚刚弯曲的时候，尹惜语直接扭头看着彼岸：“我们走。”

    她太明白这个母亲想要做什么了。

    重生一世，她明显觉得自己内心的怜悯多了许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彼岸本以为尹惜语会想办法帮帮那女子，却没想过她居然直接要求离开。

    带尹惜语离开酆都城之后，彼岸给忘情留了指示：减少那俩幼童的受罚时间，下辈子给他们寻个好人家。

    对于彼岸这随心所欲的奖惩机制，地府那几殿阎王，都习以为常了。

    自然就照办了。

    至于尹惜语回到空间之后，心情有些不太美丽。

    彼岸见状，开口问：“既然想帮忙，为何又直接离开了？”

    “因果报应，”尹惜语道，“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若是每个人都如她那般，随随便便动动嘴皮子，用旁人的善心来冕下惩罚，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规则可言……”

    尹惜语说着，可是不知怎么的，喉咙管越来越苦涩。

    “只是……稚子无辜……”

    尹惜语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不想让自己的心听到。

    脑子里一直回忆着那两个小小的孩子眼里的无助和惶恐，以及他们对母亲深深的眷念。

    也好，就算受罚，她相信她们的母亲肯定会承下大部分的痛苦，护住那两个孩子。

    虽然带着孩子自杀极其可悲可笑，但是那女子对孩子的爱不容置疑。

    见尹惜语当真提不起劲儿，彼岸竟破天荒开口说道：“那女子应该是你们现代人口中的产后抑郁。”

    尹惜语猛然抬头，瞪大眸子，盯着彼岸。

    现代人……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不是普通阴差？”

    之前种种，现在想想，都可以证明，彼岸肯定不是个普通的阴差。

    若是普通阴差，他就会跟忘情一般，要准时坐班去做事，至少不会像他那般闲散。

    而且，普通阴差应该没有能力把自己这个大活人带去酆都城。

    彼岸微微一挑眉，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狭邪。

    他以为以尹惜语的敏锐，应该很早就察觉到了。

    却没想到，这丫头，愣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要等自己主动松口，她才能联想到这一点。

    而且看样子，她并没有因此生自己的气。

    这是件好事！

    也不怪尹惜语对这方面的事情反应慢，主要是一来她并不在意彼岸的身份，二来在她看来这事情与自己无关。

    只不过，现在彼岸了解了她的身世，那他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在彼岸的眼里，应该算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

    这种不遵循规律的事，不会被直接拉去投到畜生道？

    想到这里，尹惜语不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寻思着，若是彼岸准备“降服”自己，那她就先往空间外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