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大帝之墓 07 社会的规则

    两天后，郑岭租住的居民楼顶。

    天台，一阵大风突然吹来，将地上的纸钱灰烬尽数卷到了空中，郑岭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倚靠在边缘处。在他正面几公里外，海派大学考古系成立六十周年庆典正在进行，稍后有师父徐晋的纪念活动。

    今天，正好是师父离世六年的日子。

    郑岭并不打算出席纪念活动，形式主义，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已打听清楚，晚上有考古系学子组织的同学会，届时师母魏云亦会到场。

    “同学会么？到时候能碰到几张熟悉面孔？”郑岭收回目光，坠崖之后，他与同学们彻底失去联系，而这几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生活，让他感觉离普通人的距离更加遥远。

    回首往昔，他离开校园已经六年之久，学生时代的生活早已一去不返，六年时间，足以让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想到要与老同学再见，他胸中沉浮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怀。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猜猜我是谁？”听筒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女声。

    “段蓝，算时间差不多你该来电了。”

    “你以为自己是仙人啊，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会打电话过来……”段蓝轻哼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聚会地点还没敲定，不过我打听清楚了，你的同学们会先在学校北门集中，你家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我先过去，到时我们北门见。”

    开玩笑，怎可能让她知道自己暂住的地方？

    挂掉电话，郑岭背起从不离身的小包，下楼出门赴约。

    海派大学北门外的广场极为宽阔，容纳数百人也不会觉得拥挤，从出租车上走下，郑岭很快找到了考古系同学聚集的地方。

    对于郑岭这个早已从大家视线中消失且又不声不响突然出现的人物，相识的同学表现得相当惊讶，几个人几乎是在围着他闲话家常，但郑岭明显感觉到彼此间的距离感，已没有了象牙塔中率性纯真的感觉。现实社会的世界里，多数人是以对方的地位来决定自己的态度，显然，他这个半道退学没有背景的考古系肄业生，是不被大家看好的。

    对此郑岭微笑以对，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处事方式，何况以他这六年的经历和成就，早就不把这些社会规则放在心上。好像是在游戏人间。

    转眼间夕阳已经西沉，校门上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烁起金光，好像龙鳞。几个同学开始抱怨等得太久，脚板已经发疼了。

    几分钟后，一辆别克商务车开到近前，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下来。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几个同学欢呼一声，打开侧门坐上车去。这时戴墨镜的女人脚步一停，用不确定的声音道：“你……你是郑岭？”

    “是我，好久不见了，贺小竹。”郑岭上前一步，伸出右手。

    六年不见，当年的那个清丽少女已经长大。贺小竹还是一如往昔的高挑，一套低胸连衣裙正好凸显出她胸部的丰满，全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风韵。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贺小竹没有摘下墨镜，伸出纤手轻轻一握随即收回。

    “专门来接人的？”郑岭微微一笑。

    “是啊，我在替马文涛当苦力哩。”贺小竹看似随意的扭动足踝，将众人的视线引到她黑丝包裹的细长美腿和根部长达10厘米的名牌高跟鞋上。

    这时，停在前方的大别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宽体胖的西装男，正是熟悉的老同学马文涛。

    虽然从来未有联系，但从刚才与同学的谈天中郑岭已经得知，马文涛毕业后改行进入金融业，现在是一家中等规模合资企业的CEO，算是同学中发展得最好的一个。

    当年在校时马文涛是学生会主席，和郑岭关系不错，但是在徐晋教授把实践名额给了郑岭之后，两人就几乎没有了来往。

    马文涛给自己点燃一只香烟，淡淡的打了个招呼，道：“时间过得真快，有六年没见了吧，郑大才子。”

    见对方没有招呼的意思，还用‘才子’来暗讽自己退学的事，郑岭微微一笑道：“才子可不敢当，比不得马总你，打工皇帝，在企业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马文涛干笑两声，道：“晚上的聚会你也去？”

    郑岭点点头，随意应付了几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时堵在后方的车辆按响了喇叭，此时是下班高峰期，进出校园的车非常之多。

    “要不一起走？”贺小竹感觉气氛不对，出言打起了圆场。

    “也好，等我问一问他们。”马文涛转身，冲后排的几个同学道：“还能挤一个不？我们带上郑岭一起。”

    “要挤就只有坐腿上了，不过要小心被前面路口的交警发现。”刚才还和郑岭聊得亲热的一个同学说话了。

    “不好意思了……”马文涛一脸歉意道：“前面有交警，要不你到前面路口，这里估计是打不到车的。”

    “不麻烦了，正好有人顺路带我过去，我再等等。”郑岭摇头拒绝。

    马文涛点点头，回到驾驶座，见贺小竹表情有点尴尬，略有不满的催促道：“走吧，贺大美女，要不然后面的车要开骂了。”

    等到贺小竹关好车门，马文涛透过车窗露出一个冷笑，调转车头，大别克喷出一道尾气驶入到车流之中。

    ……

    “真的有人来接他吗？会不会是在撑面子，等我们走远了他才去打的，照这附近的拥堵程度，郑岭多半会错过吃饭时间哦。”

    “很有可能，其他人都直接去了餐馆，学校门口就我们几个，哪有这么巧正好顺路的人？”

    “话说回来，要不是陈宇说挤不下，郑岭也不会下不来台。”

    “确实是没位置了啊，再说要不是他矫情，肯和我们挤一挤，我还能不让他上车？马文涛你说是不？”

    “郑岭的个性一向如此，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马文涛淡淡一笑，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众人回看，郑岭仍然是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

    马文涛拿起香烟轻轻吸了一口，道：“这个社会，法则是适者生存，来参加庆典的同学哪个不是正装出席？就他一个特殊？随便穿着运动装就过来了，看来，我们这个老同学还是不改以前读书时的傲气，读书时无所谓，出了社会就会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看，大家有机会要劝劝他。”

    这番居高临下的言论自然得到几个同学的附和。漫长的红绿灯让几人带着莫名意味的频频回头，琢磨他会不会以为众人走远而赶紧去另一条街打车。

    然后他们就看到车流中穿出一辆呈完美流线型的跑车，行驶到郑岭面前停下，打开车门。

    马文涛手一抖，烟灰落到了擦得闪亮的黑皮鞋上。

    而后，别克商务车内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