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五章 执着

    召回小金和雪娘等，鄢阳一行出了楚九世界，重新回到了无垠的虚空中。

    不出所料，形形色色的魔族舰船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现在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了！”小金指着急切往这边赶来的舰船道。

    “他们急我们可不急，他们之间都还没分配好呢。”鄢阳指着一处地方，那里显然是两股势力的交汇地带，如今已经打成了一片混乱。

    “一群乌合之众！”小金啐道。

    鄢阳却举目四望，星辰璀璨。

    头脑中星图与其逐个印证，整个紫岩界的全貌在她的识海里渐渐明晰。

    鄢阳仿佛跳离了紫岩界之外，一股熟悉的归属感激荡于胸。

    她回头道：“小金，你瞧那虚空中，像楚九世界这样的魔族世界多不胜数。”

    小金刚刚率领龙族纵横天下，大获全胜。

    此时的她仍旧满脸兴奋，“鄢姐姐，我会陪你将它们一个个拿下。”她说道。

    鄢阳宠溺地摸着小金的脑袋笑道：“你倒不怕累。不过自从魔族大世界被我们撕开了缺口，他们自己就会乱作一团，就像那边一样。用不了多久，整个紫岩界，就会恢复如初的。”

    小金拍手道：“太好了！到时候不光只有大夏世界，清月世界，就连咱眼前的这些大小世界，都恢复成为一个个修仙世界，何愁灵气无生化之源……”

    “哈哈，说的是。”鄢阳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打住了，就好像有人在与她传音。

    鄢阳用力捏了捏小金的肩头，嘱咐道，“将所有力量带进玉黛洞府好生休养！现在就进去！”

    小金眼见鄢阳脸色未变，身体却绷得笔直，知道时局有变，二话不说，率领大军转眼间进入了玉黛洞府。

    一座黝黑的巨大如山的船舰从千里外急停在鄢阳面前。

    鄢阳皱眉，冷冷看着。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那船舰上走下来。

    他那卷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发丝被浑身散发的气息催动，像海藻一样漂浮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刀锋一般锐利，此刻正直视着鄢阳淡然的眼眸。

    这人不是无夏，还能是谁。

    “这是又来跟我抢地盘了？”鄢阳淡淡的语气里俱是讥讽。

    无夏摇头，叹息一声。

    “你全都想起来了？”无夏走近鄢阳。

    对啊，全想起来了……

    鄢阳看着无夏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前世的记忆海浪一样拍打着她的胸腔。

    当年，那熊熊燃烧的爱情啊，就像那魔域之花，燃尽一切……

    她，不顾师祖师父劝告，不顾仙魔之别，突破一切阻挠，也要和那魔族少年在一起。

    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魔神，终究是利用她柔软的心肠，将她监管的紫岩界，强行化为魔族界域。

    “值得吗？”鄢阳也直视无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两团与他冰冷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火焰。

    “嗯？”无夏伸手想要搭在鄢阳的肩上，这是他这一世唯一一次离鄢阳这么近，也是他对内心渴望的最大克制。

    他多想像以前那样拥她入怀。

    虽然曾经，在他恢复魔神记忆之前，他只要远远地看着鄢阳就足够了，可是现在，他想要更多。

    鄢阳后退一步，无夏的手终究是落了空，一时间呆呆悬在半空。

    “我问你，值得吗？”鄢阳的眼神紧追不舍，这是一个她前世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是说，把紫岩界变为魔族世界？”无夏转身，眼神终究是躲开了，他与鄢阳并肩而立。

    “不值得，我后悔了。”无夏垂下眼睛答道。

    酸酸的泪花从鄢阳眼睑里泛出，这一刻，她为那前世的情愫终于画下了句号。

    如今的她早已斩断情根，再也不会对眼前之人生出前世那般耀眼的爱意。

    也因此，就连不甘，不舍，怨恨，都淡了许多。

    “那我问你，若当年你知道我就是那个背信弃义，毁掉你的紫岩界的人，你还会在昆秀峰救我吗？你还会当我做你信任的同伴吗？救我这样的人，你值得吗？”

    无夏站得很近，他的气息让鄢阳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们就这么并肩站着，一起向虚空之中眺望，仿佛在眺望那遥远的他们共同的回忆。

    鄢阳歪头认真得思考起来。

    这个问题她确实从未想过。

    “如果一开始，我就恢复了所有记忆，我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杀了你。”鄢阳淡淡说道，这是那坚定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忧伤和遗憾。

    哈哈哈……

    无夏干笑了几声，那艰涩地笑声终究是被咬碎在牙缝里。

    但是从无夏牙缝里又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你，还是这么恨我？……就像你前世那样，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的肉身，封印我的神魂……”

    “对！”鄢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恢复紫岩界是我唯一的目标！你，欠我的必须偿还！”

    鄢阳伸手摘下鬓边的发簪。

    如风穿过竹林，竹叶沙沙，如雨飘落。

    无夏愣怔了一下，他没想过会跟鄢阳动手，这完全不是他来此地的初衷。

    无夏摆手道：“花子，别急，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鄢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中却是无夏从未见过的冰冷。

    “花子，你看你牺牲自身保下的大夏世界，他们可曾领你的情？仙界又何曾记得你的功劳？他们这么多年，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堕入轮回……”

    鄢阳捏着发簪摆弄着，整个界域都是青翠碧绿的竹林。

    “我为紫岩界，为大夏世界，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别人领情，我只是在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

    鄢阳咬牙，发簪旋转，化作一柄柄飞剑，在竹林中呼啸。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就像看见了终点的旅人，内心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今生如此，前世无数次轮回，也都是如此！为的，只是将从前的紫岩界复原而已……”

    无夏急忙从腰间取下一物，竟是当年他们在昆秀峰分别时，鄢阳送给他的储物袋。

    “是……是我一念之差造成这一切，害了你，其实也害了我自己，你可知我在这魔族大世界里轮回的每一世，都活得异常艰难曲折，最后都是凄惨的死去，直到你出现，你拯救了草原上那个困苦的人……”

    风，卷着无夏卷曲的发丝飞舞。

    无夏认真地摩挲着那储物袋，就像在鉴赏一件珍宝。

    鄢阳瞥了一眼那颜色斑驳的储物袋，暗自估量了一下无夏的实力，心里想的是，或许不该用飞剑，用旻天斧会比较趁手一些。

    “杀了我，难道紫岩界就能复原了吗？”

    无夏收起储物袋，气息激荡。

    “除掉你，是复原紫岩界的第一步！”

    当！

    数百口飞剑撞在无夏的弯刀上。

    如同太极的双鱼，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在二人周围追逐着，冲撞着。

    若不是有界域隔开，那震荡的气浪能将周围所有舰船全部掀翻。

    甚至摧毁整个紫岩界。

    仙魔势不两立，可是一旦势均力敌，找到某个平衡的支点，其威力连神仙神魔都难以抵挡。

    这正是当年仙界不敢强行拆散二人的原因。

    然而即便有界域阻隔，忍冬已经匆匆从大夏世界赶来。

    除此以外，那东瑶女仙也从仙界特意赶来了。

    “这界域……”

    东瑶女仙感受到了界域里被隔绝的鄢阳的气息，无奈摇头叹息道：“她还是如此这边的执着……”

    忍冬则始终蹙眉，一言不发地捏紧了拳头。

    青竹界域里，灵魔二气交争。

    如宇宙初始般，竹林尽毁，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混沌。

    “你不是不跟我动手吗？！”鄢阳衣袂猎猎，迎着飓风，她冷笑道。

    “你听我说！”无夏摇头，他收回弯刀，徒手捏住数柄飞剑，任双手鲜血淋漓，“我可以把紫岩界还给你……”

    “呵呵，你？你凭什么？你拿什么还？用你的命？”鄢阳冷冷道，“莫要再欺骗我，当年我可以封印了你，今天，我也一样可以！”

    “我知道我曾经欺骗了你的感情，自从我解开封印恢复记忆后，我就一直很后悔。不过看在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相互扶持的同伴的份上，请相信我……”

    “多说无益！”鄢阳盯着无夏的表情。

    轰！

    整个界域凝成一个混沌圆球，渐缩渐小，紧紧包裹着二人。

    “花子！花子！你听我说！”无夏双眼赤红，显然在鄢阳的逼迫下，他马上就要显出原形。

    而这，正是鄢阳所想要看见的。

    “我不是来跟你抢地盘的。我，我不会跟你动手。我可以把整个紫岩界还给你，我可以把整个魔族带走，让他们再也不会干扰修仙界，以后这整个紫岩界都像从前一样，是修仙界的天下……”

    无夏一向寡言少语，如今能说这么一串话，倒让鄢阳细细思忖。

    “笑话！你带他们走？他们？所有魔族？怎么带？你要知道覆水难收！你……”

    “我错了！”无夏一瞬间收回所有的气息。

    就好像阴阳双鱼少了一半，鄢阳的灵力如同海啸，席卷了界域里的一切。

    哗啦！无夏现出魔神本相，庞大的身躯塞满了整个界域。

    “果然……是你……”

    看着眼前大弈模样的无夏，记忆再一次冲击了鄢阳。

    鄢阳的身体似乎与神魂剥离，就好像风中的纸片，被自己的灵气托住，摇摇晃晃。

    两只臂膀不知何时扶住了鄢阳的肩膀。

    “我错了”三个字，鄢阳等待了数千年。

    鄢阳有点恍惚，身子一晃，摆脱了那两根手臂。

    一把透明的尖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鄢阳手中，抵在无夏的咽喉。

    “心念……”无夏苦笑，“原来你真的，想杀了我……”

    “不然呢？”鄢阳稳稳地，将那心念之剑一路下移，最后对准了无夏的心脏。

    “不可！”

    东瑶女仙一声断喝，手中短戟一劈，生生将那界域劈开了。

    “不可杀他！”东瑶女仙一把拉住怒火中烧的鄢阳，急道，“走，师父要见你！”

    “现在不行！”鄢阳甩开了东瑶女仙，执着地冲向无夏。

    “杀！”

    轰！

    东瑶女仙的短戟再一次挡在鄢阳面前。

    “为什么拦我？！”鄢阳质问道。

    明明之差最后一步。

    “其中自有原因，等见到了师父，师父自会告诉你。”东瑶女仙道。

    “杀了我，外面这些大小魔族世界，你得一个个对付，太浪费时间了，来不及了。”

    无夏张开手臂，一个巨大的黑洞，如同无尽的漩涡，将那妄图瓜分楚九世界的一队队舰队，连人带船，一颗渣都不剩，统统吸了进去。

    “除了楚九世界，其他两个大的魔族世界我已经清空。所谓的魔族大世界如今也就是一个空壳子。这样，你信我一次，我现在就可以将他们剩下的全部拿下，将功补过，还紫岩界清净。”无夏道。

    鄢阳坚定的眼神第一次动摇了，她盯着那黑洞洞的漩涡，终于停了下来，并且收回了心念之剑。

    他说的也有道理。

    事实上，她迟迟不肯去仙界，也正是紫岩界这里未能事了。

    若真能如他所说，让他这个魔种拱手将魔族世界送出，倒真能让她事半功倍。

    咔嚓咔嚓！

    一个小的魔族世界，居然被整个拖进了那漩涡中，消失了。

    “你要把紫岩界搬空吗……”鄢阳终于将发簪插回鬓边，抱臂道。

    漩涡停止了转动，只有一股强劲的魔气从各个魔族世界里飘逸出来，汇入漩涡中。

    无夏舒展开身体，一双魔眼扫视整个世界，低沉的声音如天雷滚滚。

    “你可知在我们这个小世界外，还有更大的世界……”无夏道。

    “我知道啊。”鄢阳道。

    “那更大的世界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你知道吗？”无夏两只手比划着。

    “那是必然的。”

    鄢阳的认知早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你就不难理解，我们的三界外，还存在着其他的三界，我们的仙族魔族之外，还有其他的仙族魔族……”

    “我当然理解。”

    “那你可知，你们仙界正在被大肆屠戮，别说紫岩界，就是整个仙界，都摇摇欲坠了……”

    “什么？”

    什么叫整个仙界摇摇欲坠了？

    “这就是三界浩劫。”无夏比划道，“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想要占领仙界乃至整个三界，我要带整个魔族，去那战斗的最前方！”无夏指了指那打得乌烟瘴气的魔族大军。

    “这就是，你说的把紫岩界还给我？”

    “三界浩劫在即，我希望，还能和你并肩作战！”

    “我……不可能！”

    “据我所知我的本体和你的本体，都是在那里战死的。”

    鄢阳当然知道，否则这个分身如何能脱离本体，这么自由地轮回转世。

    “我知道你已斩断情根，可是我会等……”无夏不死心地看着鄢阳。

    鄢阳挥手道：“不必说了。”

    “拯救三界也就罢了，你若带着魔族去别处作恶，我也会去追杀你的……”鄢阳认真地看着无夏补充道。

    “哈哈哈……好！我等你！……”

    话音刚落，东瑶女仙搀住鄢阳的胳膊就要走。

    一直一言不发的忍冬开了口：“你这是要去天渊吗？拯救三界，为何不带我一个？我岂能错过？”

    无夏双臂一挥，漩涡黑洞都消失了，他也重新化作无夏的人形。

    “不如你我同去？”无夏见了许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伸手就牵起忍冬的袖襟。

    “走。”忍冬抬手搭在无夏的手臂上。

    两人携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