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鸟峰落日

    “小渊，落日！”

    殷灵玥惊呼着揽住莫渊的腰，足尖一点，就跃到平地。

    她牵着莫渊的手，走到崖边，此时，金光笼罩着他们，给他们增添了无限的神采。

    太阳就挂在他们的正前方，淡然自若，笑意红尘。

    一朵朵洁白的云，被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就好像天空中出现了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

    殷灵玥喜欢看落日余晖，喜欢看晚霞漫天。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身处于这样醉人的美景中，她会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天地之间浑然一体，大自然的钟神造化，是它赋予人们的最珍贵的礼物。

    “小渊，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日落吗？”

    莫渊摇摇头。

    “师父曾经说过，黄昏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安静的等待着生命的终结，早已经浮浮沉沉，早已经饱经风霜，也早已经淡泊如水，静静地引领着人们，去领悟人生那一份平静与淡泊，人心灵寂寞而平和。

    落日西沉，其实也就是旭日东升。黄昏不仅代表今日的结束，也代表着明日的开始，它是一种希望，是一种新生，就好像峰回路转，破茧成蝶，凤凰涅盘，结束，其实就是开始。有很多时候，我们认为的绝路，其实是另一条生路，所以人生，总要怀着希望去活着，哪怕你处在极其艰难的境遇，谁又可以保证，下一刻，你不会覆手翻盘？”

    “玥玥，落日是什么样的？”

    “像一个迟暮的老人，经历了人生的风霜雨雪，被时间消磨了戾气，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不再那么任性冲动，显得温顺，和蔼。”

    “可惜，我看不到，真想好好去看一看。”

    “对不起，我又让你难受了。”

    “没关系的。”怕殷灵玥不信，莫渊又强调说，“真的没事，我只是，太想看看你眼中的世界了。”

    因为这样，我会觉得离你更近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你喜欢的我都能想到。

    殷灵玥的世界，永远那么光鲜亮丽，那么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每当这个时候，莫渊都会感觉自己离她好远。

    他的世界一直黑暗，而她的世界却始终明朗，他想要努力去触碰，却只能在原地傻傻等待。

    “你可以的，不用眼睛，你也可以用心去看，用手去摸，你要相信，没有什么是用心去做做不到的。”

    “我可以吗？”

    “可以。”

    殷灵玥握着莫渊的手，缓缓地像前伸，然后在空中，轻轻地挥舞。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笼罩着，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小渊，你感受到了吗？”

    “嗯，暖暖的。”

    是落日的光辉，也是你指尖的温度。

    差不多这个时候，远处有一大片黑压压东西在向他们靠近，带着震耳欲聋的嘶叫声，成千上万的鸟扑腾着翅膀，旋转，滑翔，俯冲，升腾，像一把利器，将天空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裂口，一瞬间涌出的成千上万的精灵。

    百鸟归巢！这才是百鸟峰真正的盛景！

    壮阔！雄浑！浩大！

    天空中瞬间变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殷灵玥整个人都怔住了，甚至都忘了言语，她的目光紧紧的胶着在眼前气势磅礴、声势浩大的百鸟归巢盛景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是一场鸟类特殊的聚会，是一个鸟类独有的竞技秀，更是一个鸟类的狂欢节！

    殷灵玥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场景，从来没有一种风景，可以给她如此惊心动魄的感觉，这一刻，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殷灵玥激动的一把搂住莫渊，欢呼着，跳跃着，表示她满心地愉悦，即便莫渊看不见她的样子，也知道她此时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而此时的莫渊，内心也是波澜壮阔的，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嘹亮的鸟鸣声，仿佛势要将他的耳膜刺破，即便看不见，他也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来自他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围绕着他和她。

    “玥玥，我觉得好开心，好幸福。”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大概是上天怜我，所以将你派到我的身边，而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珍惜这些美好的时光。

    殷灵玥专心致志地看着天空，完全沉迷在百鸟的包围中，她的眼中只有五彩霞光，只有落日余晖，只有百鸟归巢。

    莫渊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听着她银铃般愉悦的笑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谱出了一首华丽的乐章。悠扬的音调倾泻而出，仿佛是在诉说她的人生。

    玥玥，你知道吗，你的风景是大自然的钟灵毓秀，而我的风景是你的绚丽倩影。

    莫渊的心里在无声地呢喃着，自从遇见了她，他总是一个人失神，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恐慌，会不可抑制的不安，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患得患失。

    这就好比一个没有吃过糖的人，即便得不到糖，也不会太难过，但如果是机缘巧合之下尝到了糖的甜头，便会知道其中的甜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时候，恐慌、不安、患得患失，便会接踵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才安静下来，百鸟已经归巢，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归巢的鸟儿们在窝里转了几圈后，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安然入睡。

    百鸟峰静悄悄的，连耳边吹过的风声，都显得那么的清晰。

    微冷的风灌进了殷灵玥宽大的衣服里，殷灵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黛色穹顶之中，挂上了稀稀疏疏的星星，闪闪烁烁，像调皮的孩子在眨巴着眼睛。

    殷灵玥没有心思去欣赏，因为比这个更让她关注的是，他们似乎被困在山上了。

    下山的路太过复杂，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可以走的路。

    百鸟峰基本上没有人来攀登，所以整个百鸟峰到处都是杂草丛生，荆棘遍野。再加上一望无际的桃花林，使得各处的景色都没有什么象征性的标志，身在其中，就好像是入了迷宫，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

    这样的百鸟峰，就算是白天走，一不留神也容易迷失，容易摔倒，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莫渊眼睛看不到，殷灵玥方向感也不怎么行，下山的难度就更加大了。

    “小渊，看来我们今天得在山上过一夜了。”殷灵玥思量再三，不得不承认，他们被困在百鸟峰上了。

    “嗯。”因为有殷灵玥在，莫渊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担忧。

    莫渊的反应殷灵玥倒不意外，“估计紫风紫云都要急疯了，都是我的错，非要拉着你看落日，害得你和我不得不露宿荒郊野外。”

    殷灵玥觉得特别抱歉，她身体健康，再加上习过武，露宿在外完全没问题，可是莫渊身体羸弱，这一天他们也只是吃了点干粮和野果子，不能补充足够的能量。

    山顶上的夜晚更深露重的，寒冷的山风可以直接吹到他们身上，这样的环境条件，莫渊估计会被冻坏的。

    “玥玥，我应该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你让我觉得，我是真正的在活着。”

    “你有在外面过过夜吗？”

    莫渊摇摇头，“那玥玥呢？”

    “有过，而且不止一次。有一次，我为了抓一只小兔子，不小心跌进了一个洞中，摔伤了腿，被困了一夜，我当时特别害怕，洞中有老鼠爬来爬去，还时不时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我当时还吓哭了，开始懊恼自己的调皮捣蛋。后面哭累了，就睡着了。”

    “然后呢？”

    “第二天，师兄是第一个找到我的，当师兄找到我时，他激动得将我抱进了怀里，脸上满是担忧，我第一次发现，一向沉着冷静、风雨不动的师兄，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当然，师父后来关了我一个月的禁闭，还罚我抄了几百遍书。虽然我被师父责备了，但是师兄从未怪我，还会经常偷偷给我带许多小玩意，给我做好吃的。”

    莫渊并没有回应殷灵玥的话，就在殷灵玥以为莫渊不会回应她时，只听见莫渊缓缓地开口说：

    “玥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鸣渊谷，我可以跟着你，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可和你一起去，真的。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也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

    你的过去对你如此重要，而我无法参与，但你的未来，我想参加。

    这是十九岁的莫渊的渴求，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尽管他们相处时间才几个月，莫渊这样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似乎只要得不到他想要的答复，他就不会罢休，有似乎他只是想寻求一个内心的安抚罢了。

    莫渊太敏感了，他仅仅是听她说着长白山，说着师父，说着师兄，他就觉得不安，再加上她谈起长白山时的神采奕奕，眼放精光，更是让他觉得难受。

    她最快乐的时光在长白山，她最重要的人也在长白山，即便他不愿承认，他都只是她人生的冰山一角，是她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

    他害怕会失去，如果一开始没有拥有过，就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美好，就不会害怕失去，可是，他已经拥有过了，才会这般患得患失，想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可怜兮兮的祈求温暖。

    殷灵玥就好像是风，随时都有可能会消散，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抓不住，留不得。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追寻风的脚步。

    殷灵玥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随意一说，就会让莫渊如此不安，看着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可爱而又好笑，殷灵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傻小渊，我不是你人生的全部，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过客。等我治好你的眼睛，你就可以到外面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你会有更多的见闻，遇到更多的人，那时候，你会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我。”

    “会吗？”

    可我觉得不会了，我不会再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不会再遇到比陪在你身边更幸福的事了。

    莫渊在心里默念。

    “会的，我相信小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乖巧可爱，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可是再多的人也不是玥玥，不是玥玥，有什么区别？”

    “小渊，你别这么说，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先不要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玥玥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抛下我？”

    “额……”殷灵玥给不了肯定的答复，她很清楚，她是无论如何都会离开的。

    “可不可以？”莫渊锲而不舍的追问。

    还是这一句，殷灵玥发现，莫渊有超乎常人的执着，他认定了的事，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他也会始终如一的坚持。

    殷灵玥拗不过他只好哄着他说：“好，我答应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莫渊皱着的小脸舒展开来，眉眼之间都是醉人的笑意。

    殷灵玥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想安抚他那颗不安的心，她清楚她终将是要离开的，而她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属于长白山，不属于鸣渊谷。她从未料到，她此时的一句不经意的承诺，成了日后插进他胸口的一把刀。

    月亮升起来了，圆圆的，像师兄做的大烙饼。

    今天是月圆之夜，而他与她都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