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斯修缇娅（下）

    自己的感应没有错。
    毕竟，也只有那位大人才能动用她的力量。
    少女径直走向了石棺。
    水晶一样精美的低帮圣靴，踩在密室地面发出清脆声响，白嫩脚踝处所绑着的丝绸巾带，随着她的移动而悠悠飘荡。
    最终，少女停在了石棺的正前面。
    她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如玉般光滑细腻的双手，与粗糙又堆积了一层大火后焦炭余烬的破旧石棺，形成鲜明对比。
    可少女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上面的灰尘更是熟视无睹，直接将双手放在石棺上面，低着头轻轻抚摸着。
    后方的修女三人在这一幕下，强忍住了想要开口提醒神女的念头。
    毕竟在她们看来，神女是圣洁的，是无暇的，怎么能随便就碰这种脏东西？还把手套给摘下来了！
    然而。
    如果说这一幕还只是让玛丽亚她们感到难受，那么紧跟着的下一幕，就足矣让三位修女惊呼出来了。
    因为，只见到，似乎是觉得抚摸还不够。
    远远不够。
    少女竟然身影一闪，下一个画面，就是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躺进了这口石棺之内。
    “神女大人！！”
    这下子作为大主教的玛丽亚是彻底无法忍受了。
    一想到她们最圣洁高贵的神女，此刻竟然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如此肮脏残缺的一口破石棺内，玛丽亚浑身就像是被蚂蚁爬满一般的难受。
    这位大主教快步走上前，想要阻止神女的行为。
    有些时候成为别人的信仰就是这样的，一定要在公众面前，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而少女，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她给予了难民们生活的希望。
    她为迷失之人指明了道路。
    她带给了人们快乐。
    她成为了人们的信仰。
    但今天。
    这一次
    躺在石棺内的少女，周身不再散发出那种圣洁的光辉，反倒是和石棺内的黑暗融为一体。
    那如蓝宝石般清澈透明的双眸，在玛丽亚移动的瞬间，在这一刻
    转化为了猩红。
    嗡！
    石棺外，大主教玛丽亚的身影戛然而止，她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玛丽亚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呼救，可却发出不半点声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脖子死死掐住。
    后面跟着的两个修女，察觉到了玛丽亚的异状，急忙也想要上前，可她们胸口前的十字架在这时候闪烁了起来，并且这一回，圣光不再站在她们一侧，反而是将她们定在原地，动弹不了丝毫。
    排除了干扰。
    终于。
    石棺内的少女，可以尽情享受了。
    她扭动着自己妙曼的身躯，仿佛她所躺在的地方，不是冰冷又僵硬的石棺，而是什么无比绒软舒适的大床。
    少女
    不。
    石棺内蠕动的斯修缇娅，对着石棺，深深吸了一口气。
    顿时，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出现了点点嫣然的粉红，那本是作为神女的高洁面容上，浮露出了一种陶醉和沉溺之色。
    没错。
    这个气息这个气息！
    少女喘息着。
    斯修缇娅又狠狠地用力猛吸了几大口。
    圣衣之下的傲人胸襟，在跟随着剧烈起伏摇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不会有错。
    这是
    灰烬大人！
    她的灰烬大人！
    斯修缇娅在石棺内躺着的身躯颤栗不止，冰晶一样的双眸中尽是迷离之色，少女伸出一只手，轻划过石棺的每一处壁面，就像是在抚摸那个曾经在石棺里躺着的人。
    “五百年”
    “五百年了，灰烬大人您，您终于”
    “我就知道您还在，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灰烬大人灰烬大人”
    石棺内的少女，不断发出语速越来越快的喃喃自语。
    而在石棺外的三位修女，虽然身体被禁锢，但感官还在，她们听到石棺内来自少女的呢喃，皆面露惊慌，产生出一种极强陌生感，这真的还是她们的那位神女吗？
    也就幸亏石棺不是透明的，否则如果玛丽亚看到了，少女那一系列在棺内扭曲的动作，绝对会彻底信仰崩塌，认为这个世界疯了的。
    不过。
    即便是声音，也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您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消失，是斯修缇娅哪里做的不好吗？是斯修缇娅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为什么要让斯修缇娅忍受五百年的煎熬，为什么为什么！！！”
    在三位修女耳旁，在这间寂静的密室内，来自石棺内少女的声音开始越加疯狂和尖锐。
    直到最后，迅速演变成了一种让身为大主教的玛丽亚完全陌生，乃至到心底生出一种恐惧与寒意的病态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我明白了一定是灰烬大人您，为了躲开那四位？”
    “让她们以为您不在了，这样您就可以和我，可以和斯修缇娅永远在一起了，不会再有任何人插足我们之间”
    少女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空灵。
    她带着雀跃和欢喜，就像是一个正要打开橱窗，将里面自己期盼已久，最喜欢的玩具接回家的小女孩。
    石棺内的斯修缇娅，嘴角扬起了笑容，那是幸福的笑容。
    在她的眼中充满了对于未来美好光景的期待。
    在她的眼中
    被疯狂的血红色填满。
    “灰烬大人，您放心！这一次，斯修缇娅一定不会再离开您了，更不会再放任您离开了，我要将您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让您只属于斯修缇娅一人”
    “这一次，谁也无法再从我的身边将您夺走了，也包括灰烬大人您自己”
    “让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呵呵呵呵呵呵呵”
    少女本是海蓝的头发变成了暗红色。
    她脚下的圣靴变成了带着倒刺的血红高跟，她头顶的宗教兜帽化为了荆棘的王冠，她全身纯白的圣洁礼裙，在这一刻被迅速染成至暗的黑色。
    强烈的浊厄污染从石棺内爆发而出，整个密室的空间都仿佛因此而扭曲，三位身为厄化者的修女在冲击之下，后面两个实力稍差一些的修女直接昏死过去，身为大主教的玛丽亚，还在勉强支撑，可很快也五官出血地软软倒地。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少女的本体还身处远在千里之外，圣国大教堂的「忏悔室」中，如今的斯修缇娅，只是利用教徒作为媒介，临时投射的一个光影分身而已。
    这道分身已经开始崩坏，
    承受不住她的力量了。
    恋恋不舍的少女从石棺中起身。
    对于倒在密室地上的三位自己的信徒，斯修缇娅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望着密室的出口。
    那正是廖纪和伊琳所离开的方向。
    少女很想能立刻追出去，但她又不愿意，让灰烬大人见到她此刻如此不堪的样子，她一定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灰烬大人面前。
    所以现在还不行。
    她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当然这不会太久。
    很快很快他们就能再次相见了。
    请再等待一下，灰烬大人
    斯修缇娅压制住了内心的渴望与冲动。
    少女摸向了自己的脖颈后方。
    四周弥漫着的浊厄暗红下，能看到在斯修缇娅的后脖颈处，有一个已经完全黯淡下去，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变得残破不堪的烙印纹章。
    这仿佛是少女最宝贵的东西。
    而这一次的她。
    不会再让“她们”和自己去共享这份珍贵之物了。
    毕竟
    “灰烬大人的契约只能，也只允许让斯修缇娅一人拥有！”
    带着嘴角的上扬。
    血红高跟踩着轻快的步伐。
    在倒地不起的大主教玛丽亚模糊视线内，她看到“神女”终于朝自己走过来了，只不过“神女”并没掺扶起倒地的她，而是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玛丽亚。”
    “所以，好好睡一觉。”
    “晚安。”